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挖苦苦菜的年月

□ 苦 犬

　　又一年的苦苦菜開始嶄露頭角，漫山遍野綠油油的一片，鋪滿了原野，覆蓋了田間地頭，一段童年挖苦苦菜的經(jīng)歷重新浮現(xiàn)，記憶猶新。

　　苦苦菜的根莖略帶一絲苦味，卻是一道可口的野生菜類，苦苦菜肥嫩的葉片沒有雜質(zhì)，深綠色的葉片向外展開，各分幾片，這種野生野長的苦苦菜既耐旱，又不缺水分，毛細根扎得很深，即使拔掉露芽的莖根，來年還會長出新的頭角，到了秋天，苦苦菜菊黃色的花朵開得格外耀眼，如同菊花一般嬌艷，聞起來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。

　　苦苦菜是大自然賦予人類的一道別具風(fēng)味的苦菜，是上天賜給窮人的救命糧，據(jù)說清朝末年光緒年間，有一大戶人家的主管，預(yù)測到了將要發(fā)生一次大的災(zāi)荒，提前腌制了八大缸苦苦菜，遭了年景，四五十口人的大家庭沒有餓死一人，全靠吃苦苦菜度過了天荒。這是父親老一輩人傳下來的真事。

　　小時候，父親經(jīng)常給我講這個故事，并告訴我一個大道理：“居安思危，臨危有備”。這讓我明白了應(yīng)該去珍惜那段崢嶸歲月中的坎坷人生。

　　從記事起，我生長在黃土高原。經(jīng)常會去山里的田間，挖回一籃子苦苦菜，交給母親，經(jīng)過媽媽的精心調(diào)制，放入油鹽醬醋，吃進嘴里，口感苦香苦香的。津津有味，回味無窮?，F(xiàn)在城市人吃慣了細糧、細菜，偶爾也會從鄉(xiāng)下人擺的地攤上，買回一小把苦苦菜，做上一小碟，嘗嘗鮮，決不會大量食用。而我小時候，到了春季，就可以吃到媽媽把苦苦菜搭配上地軟包的餃子、包子之類的食物。苦苦菜搭配上地軟是味道可口的食餡，說到地軟，城市里的孩子們很少見過。只有下過雨后，在山坡里的薄薄草皮里才可以拾到，每次雨后，天氣放晴，山坡上都會滋生出這種菌霉，地軟是通過山坡里草皮泛起的濕度，青苔脫胎產(chǎn)生出的一種像黑木耳似的產(chǎn)物。大多散落在山上的坡坡洼洼，那時和我一塊去山坡拾地軟的孩子們，都說地軟是羊吃過山坡上的青草，拉下的羊糞蛋漚掉后形成的，這種無知的猜測我不相信。

　　提到挖苦苦菜的經(jīng)歷，既有美好的童年記憶，也有苦難的經(jīng)歷。1960年，我是吃苦苦菜過來的人，那個年代，好多人和我一樣，食不擇物，山上的山槐花、榆樹皮、榆錢錢、香椿葉、苦苦菜、野小蒜，都成為人們口中的食物，而最受人們青睞的野菜，還數(shù)苦苦菜了，附近山上的苦苦菜幾乎都被人挖過了，只有去到很遠的山溝里，才會找到不被人發(fā)現(xiàn)的苦苦菜，為了度過那段苦日子，我領(lǐng)上自己心愛的苦犬，翻越了幾道山梁，也沒找到苦苦菜，正是大中午的時候，火辣辣的太陽烤得我熱汗直流，口干舌燥，嗓子眼干渴得直冒煙，熱浪讓我難以忍耐。我不想半道返回，又向更遠的山里去尋找苦苦菜了，終于在一塊洼地找到了一大片綠油油的苦苦菜，卻不料遭到了野狼的包抄，經(jīng)歷了一場狼圍脫身的驚險，至今心有余悸。

　　那次我趕到那個山頭，太陽已經(jīng)落山了。當(dāng)我看到那片洼地鋪滿了苦苦菜，一顆比一顆肥嫩的場景，立刻忙活了起來，加緊了挖苦苦菜的手頭活。不知不覺已到了黃昏。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，我低著頭，彎下腰只顧拿鏟刀不停地鏟著苦苦菜，忙著裝入隨身攜帶的布口袋，肚子早已咕嚕咕嚕地響叫個不停，我已顧不得饑餓，只想盡快多挖些苦苦菜。天色越來越暗，我內(nèi)心也越發(fā)地緊張了起來，擔(dān)心天色太晚了，摸不著回家的路，幸虧有苦犬跟在我身邊。緊繃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些?？粗且活w顆苦苦菜不肯丟手，我想趕在天黑之前，把摘下的苦苦菜裝滿口袋。就在此時，從對面山坡傳來了放羊人趕狼的呼叫，隨后又沖著這邊的地塊喊了起來，聽得出那人在喊，……哦……對面山坡是誰家的孩子，山里的野狼沖你那里跑過去啦!內(nèi)心緊張的我，抬頭一望，果然發(fā)現(xiàn)那條野狼已越過了我挖苦苦菜的地邊，正朝著我這邊跑來，我拎起半布袋苦苦菜拔腿就跑，心愛的苦犬卻狂嘯著沖向了野狼，把野狼引向了它跑的方向，它躍上了一個高高的土包，朝著野狼狂嘯著示威，看到野狼將目標(biāo)轉(zhuǎn)向了它，又縱身一躍跳上了另一個隆起的大土包，向著野狼怒吼了起來。它為我爭得了逃生的機會。我一連躍下了七八條七八丈高的地坎。尋找到了下坡的山道，向著下坡的方向不顧一切地飛奔，畢竟那時才八九歲。第一次看到野狼，內(nèi)心還是十分懼怕的。我一口氣跑下了坡頂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，上身的內(nèi)衣已全被汗水浸透，緊貼在了身上，看到山下附近的磚瓦廠有人出現(xiàn)，一顆懸著的心總算平靜了下來，回頭望見下山的山道旁，我心愛的苦犬，往回跑一陣子，轉(zhuǎn)回身，停下來又狂吠一陣，它跑跑停停還在為我打“掩護”呢。我大聲喊起了它的名字“花鬧”快回來吧!愛犬聽到我的呼喚，一陣風(fēng)似地追到了我的跟前。

　　掌燈時分，我背著半布袋苦苦菜才回到了家中。一直在焦急等待我回家的媽媽，直埋怨我，天黑了都不知道早點回家。當(dāng)我告訴母親，自己在山上挖苦苦菜遇到了野狼，母親聽了，直感到后怕，再也不讓我去遠處挖苦苦菜了。對待保護了我的苦犬也更加疼愛了，像對待家里人一般。

　　自從進山挖苦苦菜遇到野狼，我不再向遠處尋找食物了。又去到附近的西坡底塬上尋找食物。拿上小镢頭，在刨過的土豆地里，翻過紅薯的田間，拿著小镢頭又去溜落下的紅薯和土豆。到了中午，也學(xué)著老農(nóng)民燒烤土豆的方法，在地里頭挖一個小坑。丟進柴火，燃完后，把地里頭溜出來的紅薯土豆丟進剩有火星的熱灰堆里經(jīng)過熏烤，燒烤熟了，剝?nèi)パ诘耐鈿?，與苦犬一塊分享?？嗳畢s也和我一樣，吃得滿嘴烏黑，為了得到珍貴的糧食，在大雪封山的農(nóng)田里，我與苦犬從鋪滿積雪的玉米秸稈堆里，一遍一遍地細細翻找，把找到的很小很小像蒜頭大小的玉米棒子集中起來，能夠剝夠兩三斤玉米粒，已感到興奮得不得了啦?，F(xiàn)在的日子好過了，吃穿不愁了，我也上了年紀，但是在我成長的心路歷程中，始終從內(nèi)心抹不去也忘不掉挖苦苦菜的年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