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汾新聞網訊 春日清晨的陽光透過雕花木窗,斜灑在市區(qū)堯廟古玩城一間古籍修復工作室的案臺上。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“平水古籍修復技藝”代表性傳承人楊柳峰正俯身端詳一本清乾隆十七年的四友堂刻本《東周列國全志》。他的指尖在泛黃卷邊的紙頁上輕輕摩挲,如同一位老中醫(yī)為病人把脈,目光專注而溫和。
這個古樸的工作臺上,鑷子、毛筆、鬃刷、竹刀等數十種工具整齊排列,楊柳峰用竹刀從書脊處緩緩挑開一頁蠟黃色且近乎脆化的紙張,“拆解時,連呼吸都要放輕。”他解釋道,“這些紙頁的纖維已脆弱如蝶翼,稍有不慎就會碎裂?!?/p>
“古籍就像病人,要先望聞問切?!睏盍鍖⒁豁撈茡p的紙張置于放大鏡下,記者透過鏡頭看到縱橫交錯的纖維間布滿蟲蛀的孔洞。
“紫外線、濕度、微生物都會造成古籍‘生病’?!彼钢垙堖吘壍暮稚唿c說,“一本受損的古籍從開始修復到修好入庫,大致要經過擬訂方案、拍照掃描、定級歸檔、配紙、修復、折頁、裁齊、壓實、裝訂等二十多道工序?!?/p>
說話間,竹刀如針灸用的銀針在楊柳峰的手中游走,沿著紙頁上的蟲洞邊緣輕輕剔除腐朽纖維……
環(huán)顧四周,這個不大的工作室,除了書架就是裝紙的展柜,陳列著數百種仿古紙張,楊柳峰抽出一張仿清代的竹紙,一邊對著光線比對一邊說:“配紙不僅要顏色、厚度匹配,連簾紋(造紙時留下的紋理)方向都要一致。”他取出一把剪刀,沿著破損邊緣精準裁剪,新紙與舊頁的接縫處幾乎隱形?!斑@是與古人的默契?!彼麚崞郊埥牵壑虚W過一絲自豪。
“根據家譜記載,我們家族在明朝時出過一個舉人,后來也相繼出了好幾個秀才,所以家里的藏書很多,到了我爺爺這代,由于多次搬家藏書丟了不少,我記事那會,家里的一孔窯洞都是各種各樣的書籍?!睏盍逭f,爺爺經常對一些珍貴的藏書修修補補,或許是受家人的影響,楊柳峰上大學時選擇了文物鑒定與修復專業(yè)。
畢業(yè)后,楊柳峰曾參與山西博物院、山西省圖書館、臨汾市圖書館、臨汾市博物館、聞喜縣檔案局等館藏古籍的善本修復及仿真復制等工作。2017年,楊柳峰成立了以技藝傳承、研究、文物修復等為主的工作室,一直從事古籍修復相關工作。
“裝訂是古籍的‘骨骼重建’,讓文明‘重生’的最后一環(huán)?!睏盍鍖⑿迯秃玫臅摪丛樞蚺帕?,用木槌輕敲書脊使其平整,再以糨糊黏合,最后,他取出一根特制絲帶,完成“四眼線裝”——這是延續(xù)千年的中式裝幀技藝。成書的瞬間,一本曾瀕臨瓦解的古籍終于挺直了“脊梁”,靜臥案頭。
“有人問我,花3個月,甚至半年時間修一本書值不值?”楊柳峰捧起一本剛修復完的古籍,語氣堅定地說,“你看這上面的批注——清初著名文學家蔡元放評,記載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(tǒng)一六國,500多年的時代變遷,或是揭開某段歷史的密碼。我們修的不僅是紙,是文明的‘DNA’?!?/p>
“古籍修復是活性保護,要留得住更要用得上,要坐得住冷板凳也要在應用中檢驗效果?!睏盍逄寡?,古籍修復是一門“孤獨的手藝”。一名成熟修復師需近10年的沉淀,而全國專業(yè)從業(yè)者也特別少。但令他欣慰的是,工作室近年來多了些年輕面孔。楊柳峰笑著指向墻角,那里堆著學徒們練習用的仿古紙,每一張都布滿了稚嫩卻認真的修補痕跡。
采訪接近尾聲時,夕陽為堯廟古玩城的磚墻鍍上了一層金邊。楊柳峰仍伏于案前,與另一本古籍“對話”。他的工作臺上,一張便簽格外醒目:“修書如修心,敬畏方得始終。”
在這個時間的“診所”里,匠人們與古人“對話”,訴說著光陰的故事。在他們的手中,每一本古籍不僅僅是紙張的堆砌,更是承載著深厚歷史文化的載體。這些默默無聞的修復匠人,以手為媒,以心為尺,在方寸紙頁間完成了一場場跨越時空的文明接力?;蛟S,這正是這門非遺技藝最動人的模樣。
記者 郝海軍 王梓軒
責任編輯:暢任杰